挽住春光入韵中

——品读刘纯斌《醉梦庐集》

楚 成

 

    清晨翻开刘纯斌《醉梦庐集》，洋洋洒洒，如秋日窗外的霏霏细雨轻轻地敲打在我的心头，让我流连忘返。尤其集中的《田园醉梦》和《花间拾梦》两卷，可圈可点，如桃源世界，令人神往。

    集中作品创作时间跨度超过半个世纪，而今读来丝毫不觉岁月的风霜横亘其中。读刘纯斌这两卷诗词，其风格可借用司空图《二十四诗品》中的八个字来概括：冲淡、洗练、自然、实境。

    我们读《约会》：“富水弯弯曲径长，伊人相约小河旁。双双身影波光漾，羞得鱼儿深处藏。”这首绝句写于1964年7月25日，描写了少男少女情窦初开，在小河旁约会的场景。弯弯的富水河，蜿蜒悠长的曲径，伊人的倩影犹在碧波中荡漾，使得河中的鱼儿含羞，为了不惊动这对热恋的人儿，鱼儿也知趣地游向河深处。结尾着一“藏”字，可谓妙手回春，尽得风流，使得全篇生动。实际上是人藏，作者不道破，移情于鱼，便见神采。该诗读来，让我想起志摩的《再别康桥》里的句子：“波光里的艳影，在我的心头荡漾。”初恋教诗人如何忘怀？

    再读作于同一时期的《衷情》：“小河寂静夜初更，携手并肩对月盟。雀鸟虫蛙停叫唤，齐听我俩诉衷情。”此诗当是《约会》的姊妹篇，道出了爱情的纯真，美好。小河流水悠悠，海誓山盟脉脉，雀鸟虫娃彷佛知音，一齐倾听这对恋人的誓言，天地为之感动。我好像听到《上邪》的歌声隐隐从历史深处传来：“我欲与君长相知，长命无绝衰。山无棱，江水为之竭，冬雷震震，夏雨雪，天地合，乃敢与君绝！”

    这两首小诗语言质朴，形象鲜活，深得乐府民歌之旨，以自然天籁胜。

    接着读《过渔村》：“烟笼湖光映彩霞，芦花荡里有人家。渔翁邀我船头坐，拾把芦柴煮活虾。”好一幅渔村的图画，作者如一位高明的画家，先将远景淡淡涂抹，然后由远及近，景物由粗到细，点出芦花荡人家。然后宕开一笔，大写图画的主人渔翁的形象，着墨越来越浓烈，所谓画龙点睛，就在渔翁拾柴煮虾上。小诗把渔翁的好客，闲适，渔村的安宁，尽情挥洒在煮活虾这一精彩瞬间中。绝句寥寥二十八字，当惜字如金，作者深黯此理，自然而然，见不出一丝雕琢的痕迹，也是实境的写照。全篇怎一个“淡”字了得！

    自从田园诗的鼻祖陶渊明营造了桃花源，后世的文人无论在朝在野，莫不心向往之。刘纯斌心中的桃源用他的一枝生花妙笔在我们面前徐徐展开。《过渔村》是其代表作品之一。再看《采茶》之二：“越岭翻山踏彩霞，纤纤玉指采新芽。田头细说闺房话，巧掇春心寄那家？”先是大笔勾勒采茶的背景，然后将镜头聚焦在采茶姑娘的纤纤玉指上。第三句转，采茶之余，姑娘们坐在茶田中呢喃细语，关切的当然是自己的心上情郎。作者不明说，只道春心寄那家？给读者留下想象的空间，好比国画中的留白，山景中间空出一截，就让人感觉是云烟缭绕其间，诗画同理，读来不会让人感到味同嚼蜡，相反余韵悠悠，烂漫天真的采茶姑娘的形象越发丰满可爱。

    《雪后街头一瞥》：“万树梨花妖冶开，长街冻玉白皑皑。哥仔围炉酣早酒，踏雪村姑卖菜苔。”这首诗也是由远及近，如一幅画轴渐渐展开，最美丽绚烂的是画中村姑踏雪卖菜苔。少了放翁的“小楼一夜听春雨，深巷明朝卖杏花”的士大夫情怀，也涤除了历代文人踏雪寻梅的俗套，多了一份俯身大地，关注底层人物的现实主义的人文关怀。踏雪卖菜这一画面不比深巷卖杏花逊色。白居易《与元九书》：“文章合为时而著，歌诗合为事而作。”刘纯斌此诗当之。作者思想没有停留在陆游的时代，而是与时俱进，情寄苍生，歌颂平凡的劳动者，其重要意义不言而喻。所以，刘纯斌日前打电话邀请我为其大作写几句话，我不揣学识浅陋，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。力所能及地用我的笔为其点赞，不仅仅是友情使然，而是为他的这种创作追求感动。

    往下看《踏青》：“陌上踏青欣步游，旷原秀色映双眸。疏狂戏逐板桥路，兴摘山花插白头。”一、二句缓缓如流水道来，三、四句将“老夫聊发少年狂”的形象烘托而出，鲜亮而传神，诗人天真如此，读者也同诗人一道在板桥路上随意摘取一朵山花，将她插入书页。良辰美景，赏心悦事，其实就在我们身边，关键在于你是否有一双慧眼，能否及时发现美，撷取美。如果我们把身边的每个人都看成天使，那我们好比生活在天堂。刘纯斌生活在以“因地处要冲，应置城为守”而得名的蒲城，美丽的古城人文荟萃，为古蒲骚之地。诗仙漫游此地曾经留下了“神女殁幽境，汤池流大川。阴阳结炎炭，造化开灵泉”的题咏。风雅之地，人杰地灵。刘纯斌用他的平平仄仄的足音，在七彩弦、五色色石上给这片土地又增添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。

    沿着这道风景线，我徜徉其中。看他的词《唐多令•对山歌》：“春水漾清波，轻舟荡激涡。燕飞来，追我寻窝。家在桃花里住，庭外柳，柳边河。/ 摇桨唱山歌，隔河遇姣娥。踏韵来，倩影婆娑。邀请阿娇同对唱，我和妹，妹和哥。”小词摇曳多姿，风情万种。当地富水河边，少年常有隔河对山歌的习俗。可惜这天籁之音我在蒲城尚未一闻，只在阳朔、柳州等地听当地歌王唱过，怎一个“好”字了得！读这首对山歌的小令，我穿越时空隧道，在阳朔至桂林的竹筏上，听阿哥阿妹在漓江边，在竹筏上，在榕树下对唱的情景。一颗浪漫的心，在词中表现得淋漓尽致。情调如此，更复何言？

    故乡是诗人心头永远的一缕阳光，照耀着刘纯斌这半个世纪的诗歌之路，人生之旅。集中关于故园的诗俯拾即取。

    我们继续在诗人织就的风景线上漫步，《画堂春•元宵忆旧》：“儿时甚喜闹元宵，青梅竹马逍遥。腿缠木棍踩高跷，尽展风骚。/今日衰身已老，心仪稚子垂髫。欲寻旧雨路迢迢，梦断蓝桥.”这首小令今昔对照，色彩强烈鲜明，对儿时过元宵节的怀念让人叹惋。子在川上曰：“逝者如斯夫！”夫子对时光流失的叹息至今犹回荡在诗人的天空中。词中细节“腿缠木棍踩高跷”，“尽展风骚”的诗人呼之欲出。美无处不在，在历史深处，在逝去的韶光中，诗人抚今追昔，叹老伤怀，下片结句“欲寻旧雨路迢迢，梦断蓝桥。”儿时的伙伴早已云散，不散的是永远的儿时情怀。怀念儿时，就是怀念美好。而今物欲横流，浮躁喧嚣。诗人守望儿时，就是固守本真。诗人的根扎在泥土里，无奈在什么位置，不改本色，重情重义，一如他的诗的风格如同实境写照，自然而然，如故乡的一片云，作者只是不经意的用剪刀在天空将她轻轻裁下，不染浊尘，洗练得如同万里蓝空，冲淡得如同雪中卖菜的村姑、渔村煮活虾的渔翁。

    当我读到作者的《西河古渡》，其对古渡变迁的描写直击人心，激情难遏，我曾一气呵成地和了四首，这组次韵诗将我对刘纯斌《醉梦庐集》的无限感怀熔铸在西河的悠悠古渡中。

    再美的风景线也有尽头，但为君故，沉吟至今。当我读完案前的《醉梦庐集》，映月楼窗外的雨仍然在飞扬，但时针已经指向午后。秋叶飘落，季节轮回，只有诗情不老，我在醉梦庐中，不知不觉竟然迷路，且就这缤纷如南山菊花的一首首诗词佐酒吧！作者有句诗“挽住春光入韵中”深为叹赏，拿来作为这篇匆匆敲就的品读小文的题目，也借此与作者共勉。
 

2015年10月06日武昌映月楼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 通讯地址：武汉市武昌区惠安路三飞干警楼2－4－1号 邮政编码：43006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