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略谈屈原的沅湘情结

编辑:管理员日期:2020-09-13 18:09:57浏览次数:3894

邓声斌


    内容提要:屈原第二次流放,在沅湘一带披发行吟,颠沛流离,长达十余年之久。他之所以放逐沅湘,除了“时局发展”的因素之外,主要是出于“个人意想”:一是从国家的命运和个人的长远着想,伺机再起、报效祖国;二是仰慕远古先贤重华(舜帝)与善卷的高尚德行,追寻他们的足迹,学习他们的精神。在漫长的流浪生涯中,他对沅湘地区情有独钟,爱慕至深,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。当楚国的都城被秦兵占领、顷襄王仓惶出逃之时,眼看报国无望,只好效法其先祖屈瑕,在罗国“缢于荒谷”——他也在迁徙后的罗国故址汨罗江怀沙自沉。这并不是偶然的巧合,而是他深固难徙的沅湘情结所使然。


    关键词:屈原 沅湘情结 深固难徙


    屈原第二次流放,在沅湘一带度过十余年之久。其足迹遍布长沙、岳阳、常德、益阳、桃江、沅陵、辰溪、溆浦、泸溪等地。最后在汨罗停住脚步,先住在南阳里,后住在玉笥山,共有八、九年的时间(约公元前287~278年)。当楚国都城被秦军占领、顷襄王仓惶出逃之时,他忧愤至极,在汨罗江怀沙自沉。
人们不禁要问:屈原为什么要放逐沅湘?为什么要选择在汨罗江自沉?本文拟就这两个问题试作探讨。


    先谈第一个问题:屈原为什么要放逐沅湘。


    对这个问题,前人少有研究。蒋天枢先生在《南行之前与涉江之后》一文中首次提出:“其南行动机,出于个人意想乎,抑由局势发展为其先导乎?”笔者认为,既有局势发展为其先导,也有个人意想为其主观动因,二者不可或缺。


        从“局势发展”来看。秦楚两国经常兵戎相见,掠地攻城。后来楚国的势力逐渐衰颓,到楚怀王、顷襄王时期,已成秦强楚弱之势。据《史记》记载,从顷襄王二十七年起,秦国先后“攻黔中郡,拔之”,“取鄢、邓”,“取郢,为南郡”,“秦伐楚,楚军败,割上庸、汉北地予秦”,“割房、金、均三州及汉水之北与秦”。直至“顷襄王二十一年,秦拔我郢,烧夷陵,王亡走陈。”楚国的国势江河日下,直至最后灭亡。鄢、邓、郢、上庸、汉北等地,都与秦国相距较近,而且是秦国的必争之地,很容易受到攻击。屈原如果放逐到那些地方去,肯定很不安全。所以他选择了离秦国较远,对人身安全较为有利的沅湘流域作为放逐之地。所谓“局势发展为其先导”,意即如此。


    从“个人意想”来看。沅湘流域是楚人开发最早、居住最久的地区。《史记 . 楚世家》载录:“(楚武王)三十七年,楚熊通(即武王——笔者)怒曰:‘吾先鬻熊,文王之师也。早终。成王举我先公乃以子男田,令居楚。蛮夷皆率服,而王不加位。我自尊耳,乃自立为武王。与随人盟而去,于是,始开濮地而有之。’”这里说的濮地,据《辞源》解释:“濮,我国古代西南地区民族名。殷周时分布于江汉以南,春秋以后渐散布于今湖南西北部沅澧二水流域。以部族繁多,又称百濮。”楚武王三十七年即公元前705年,属于春秋时期。可见楚人开发沅澧流域的时间很早。据文物部门提供的资料介绍,迄今为止,在沅澧一带发掘出的楚墓有一千多座,还有上千座没有发掘。这说明沅澧流域确实是楚人居住最早的地区。这里不仅土地肥沃,物产丰富,而且是重要的经济、军事要地。屈原一生忠君爱国,对于自己放逐的地点,不能不从国家的命运和个人的长远考虑。他有心放逐到沅湘来,正是出于伺机再起,报效祖国的“个人意想”。此其一也。


    其二,他之所以放逐到沅湘来,是因为仰慕远古先贤重华(舜帝)与善卷的高尚德行,为了追寻他们的足迹,学习他们的精神,不惜跋山涉水,远道而来。这在屈原的作品中可以找到证据。《离骚》有云:“依前圣以节中兮,喟凭心而历兹。济沅湘以南征兮,就重华而陈词。”《涉江》亦曰:“驾青虬兮骖白螭,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。登昆仑兮食玉英,与天地兮比寿,与日月兮齐光。”重华是舜帝的名字,在《楚辞》作品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。据楚辞专家研究,重华很可能是南方人给舜帝取的名号,或者与南方盛行植物图腾崇拜有关(见萧兵《楚辞文化破译》)。“重华”就是“重重光华”之意。《史记 . 天官书》说:“岁星一曰摄提,曰重华,曰应星,曰纪星。营室为清庙,岁星庙也。”可见重华又是岁星,摄提是它在星象上的反映。重华(舜帝)本是一位德才兼备、言行一致的圣人,尧帝准备把天下禅让给他时,对他进行了长时间的观察与考验,甚至有意识地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,让她时刻检视舜帝的言行。当无数事实证明,舜帝确实是一个德行高尚的人,尧帝才在宗庙举行大典,把天下正式禅让给他。屈原对舜帝的高尚德行极其仰慕,他在《离骚》中精心设计了三次神游、四次对话,其中第一次神游和第二次对话就直接与重华有关。第一次神游是:“朝发轫于苍梧兮,夕余至乎悬圃。”后面又说:“百神翳其备降兮,九疑缤其并迎。”在《湘夫人》中也说:“九疑缤纷并迎,灵之来兮如云。”这里说的的苍梧、九疑就是指的九嶷山,山上有九条“列石”构成的“大石文化”时代的宗教建筑与墓冢,体现了古代南方人的太阳崇拜信仰。后来,这里成了舜帝的葬地。“舜葬九嶷”之说,恰好证明原本是东夷之祖的舜帝已经南下沅湘,与南楚的地方神(社神)合二为一,成了湘君,即九嶷山的大神。屈原幻想自己腾云驾雾,早晨从九嶷山出发,晚上到昆仑之巅的悬圃住宿。在出发之前,还特地“跪敷衽以陈辞兮,耿吾既得此中正。”他跪着向重华陈辞,倾诉自己的怨愤,抒发自己的理想,表达自己对重华的仰慕之情。一番陈辞之后,他就“驷玉虬以乘鹥兮,溘埃风余上征。”正式开始了第一次神游。在第一次神游中,他还有两次对话:第一次是与女须对话,第二次则是与重华对话(即“跪敷衽以陈辞兮”)。可见他对重华的仰慕之情真是达到了至尊至极的地步。除了重华之外,另一位远古先贤善卷也是他仰慕与追寻的对象。这一点他虽然没有明说,但细心的读者从他的诗句中不难找到蛛丝马迹。他在《涉江》中说:“朝发枉渚兮,夕宿辰阳。”“乘舲船余上沅兮,齐吴榜以击汰。”“入溆浦余儃佪兮,迷不知吾所如。”“枉渚”就是常德德山脚下枉水的水边。“辰溪”、“溆浦”则是沅水上游湘西一带的两个地名。屈原为什么要到枉渚来?为什么要到辰溪、溆浦去?因为相传善卷曾经隐居在德山脚下,尧帝前来拜他为师,向他请教治理天下之策。舜帝要把天下禅让给他,他辞而不受,“躲进深山,莫知其处。”后来又迁徙到沅陵、辰溪和溆浦一带。相传沅陵的大酉洞和小酉洞,就是善卷当年藏书的地方。明《一统志 . 辰州》载:“善卷先生墓,在大酉山巅。”清《溆浦县志》记载更详:“善卷尝居卢峰山。绝顶有台,台上有土垖三,旁有石鼎灶各一,为善卷炼丹处。”并说善卷“朝游卢峰,暮宿大酉。”这些记载都充分说明,沅陵、辰溪和溆浦一带,确实都留下过善卷的足迹。据考证,屈原也在溆浦度过了二、三年的时光(约在顷襄王8~5年),钱穆先生等人否定屈原到过溆浦,这是没有根据的。屈原“朝发枉渚”“夕宿辰阳”的目的,就是为了追寻善卷的足迹,学习他谦让大度、淡泊名利的崇高精神。屈原效法善卷在德山设坛讲学,教化民众,开启民智,使沅水一带民风淳朴,“知节义,少宦情”(见明嘉靖《常德府志》)。尤其是深入民间,广泛采集民歌,并进行改造加工,创作出一种崭新的祭神乐歌——《九歌》,成为中国古代诗歌的瑰宝。《九歌》共十一篇,是一组以祭祀太阳神为主的“九神一鬼”的叙事诗,全部是放逐沅湘时所写的作品。西汉的王逸在《楚辞章句》中曾经说过:“昔楚国南郢之邑,沅湘之间,其俗信鬼而好祀。其祀,必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。屈原放逐,窜伏其域,忧怀苦毒,愁思沸郁。出见俗人祭祀之礼,歌舞之乐,其词鄙陋,因为作《九歌》之曲。上陈事神之敬,下见己之冤结,托之以风谏。故其文意不同,章句杂错,而广异义焉。”宋代的朱熹在《楚辞集注》中也说:“...... 荆蛮陋俗,词既鄙俚,而其阴阳人鬼之间,又或不能无亵慢淫荒之杂。原既放逐,见而感之,故颇为更定其词,去其泰甚。而又因彼事神之心,以寄原忠君爱国、眷恋不忘之意。是以其言虽若不能无嫌于燕昵,而君子反有取焉。”唐代诗人刘禹锡,担任朗州(常德)司马长达十年之久,对沅澧一带信鬼祀神的风俗和屈原作《九歌》的趣闻轶事耳熟能详,所以在《竹枝词九首并引》中毫不含糊地说:“昔屈原居沅湘间,其民迎神,词多鄙陋,乃为作《九歌》,到如今荆楚歌舞之。”可见《九歌》确系屈原放逐沅湘时所作。不仅如此,还有很多楚辞学者指出,除了《九歌》之外,《离骚》与《九章》,很可能也是屈原放逐沅湘时创作的,因为那些诗歌中所写的内容,甚至人名、地名、实物名、风土人情等等,都与沅湘一带的实际相合。所谓“书楚语,作楚声,纪楚地,名楚物”正是这些作品最大的特征。如果他没有身临其境,亲见亲历,是不可能写出那样的作品来的。


    再谈第二个问题:屈原为什么要选择在汨罗江自沉。


    要回答这个问题,首先必须弄清楚汨罗与罗国(亦名罗子国)的关系。汨罗位于湖南省东北部,西濒南洞庭湖。春秋战国时是罗国迁徙后的故址。据何光岳先生《楚源流史》研究,古代罗人最早住在今甘肃正宁县的罗山、罗川一带。后来越过秦岭沿淅水南迁。当楚都迁至淅川的丹阳时,罗国也沿汉水南迁至湖北荆山西北面的房县,成为楚国的属国。不久,又迁至汉水之滨的宜城县西二十里的罗川城。到了春秋初期,楚武王国势强盛,向汉水以东和以北地区发展,罗国首当其冲。公元前700年,楚国派兵攻打绞国,“楚师分涉于彭,罗人欲伐之。”翌年春,“楚屈瑕伐罗 ......(师行)无次,且不设备。及罗,罗与卢戎两军之,大败之。莫傲(屈瑕——笔者注)缢于荒谷,群帅囚于冶父。”(见《左传 . 桓公十二年》)楚国在这次战役中损失惨重,屈原的先祖屈瑕在罗国的荒山中上吊自尽。为了报复罗国,“其后,楚复伐罗。并其国,子孙以为氏。”(邓名世《古今姓氏书辩证》)楚武王把罗子国灭亡以后,接着向汉北扩张势力。为了防止罗国遗民的反击,便把他们迁徙到楚都丹阳附近的枝江。到了楚文王时,楚都又从丹阳迁到南郢(今江陵纪南城),居住在枝江的罗人近在咫尺,为了防止罗人反抗,楚文王又把他们迁徙到今湖南汨罗。正如清光绪《湘阴图志》所说:“楚武王灭罗,而徙都郢。乃从宜城徙罗丹阳。已而又南徙湘水之阴,遂为罗国。”湘水之阴的罗国故址,就在汨罗江南岸,即今汨罗县西北4公里的屈原农场蚕桑场旧地。


    从上述罗国的历史变迁可以看出,汨罗与罗国、楚国的关系十分密切,与屈原及其先祖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。屈原在汨罗居住了将近9年的时间,而且偏偏要选在汨罗江自沉,上述这些错综复杂的人缘、地缘关系,或许就是我们要寻找的答案:当楚国的都城郢都被秦兵攻占、顷襄王带着家眷仓惶出逃的时候,屈原悲愤交加,思绪万千。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祖国的灭亡和民族的屈辱。其次想到的是楚怀王、顷襄王“亲小人而远贤臣”,刚愎自用,不采纳自己联齐抗秦、选贤任能的主张。再次想到的便是自己报国无望,壮志未酬。在呼天天不应,喊地地不灵的绝望时刻,他最后想起了自己的先祖屈瑕。屈瑕身为莫傲,相当于后来的宰相,官居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。为楚武王南征北战,东征西讨,立下了赫赫战功。然而,就在他最后一次率军攻打罗国的时候,却受到罗、卢两国军队的夹击,不幸被俘,“缢于荒谷”。这段惨痛的历史,屈原记忆犹新。当他处于万般无奈、无力回天的时候,也只好效法屈瑕,在汨罗江怀沙自尽。成为以身殉国、以死抗争的典型。

    以上情况表明,屈原放逐到沅湘来也好,选择在汨罗江自沉也好,都是深固难徙的沅湘情结所使然。


    汨罗市(县)因汨罗江而得名,因世界文化名人屈原而闻名。汨罗江由罗水与汨水汇合而成,承载着两千多年的历史不停地流淌。汨罗山在汨罗江的北岸,又名罗山、徽山、烈女岭、黑鱼岭。屈原墓及其12座疑冢就坐落在这里。而屈子祠则在距此10公里的玉笥山。

    屈原对沅湘特别是汨罗情有独钟。这种深固难徙的沅湘情结,正是他爱国爱乡的具体表现。他把沅湘特别是汨罗作为自己的第二故乡,爱之如命,难舍难分。难怪沅湘人民特别是汨罗人民与他有一种特殊的感情,把他奉若神明,对他顶礼膜拜。每逢端午佳节,人们都要举行极其隆重的龙舟竞渡大赛。竞渡之前,还要在屈子祠屈原的像位前举行“祭龙头”的仪式,以表示对屈原的无比崇敬和虔诚的祭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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